一如夕阳缓缓而落,

《青竹姑娘》

我最近总是会梦到,一位独坐幽篁里轻弹箜篌的姑娘:
她散着一头云鬓秀发,穿一袭烟青长衫,身姿窈窕,举止娴静,我却从未看清过她的容貌,尽管直接告诉我,她的每颦每笑,定比宋词里的秋水佳人,《楚辞》下的香草美人还来的婉仪端丽。
她总爱在告别时际留下这么一句话——
“孤灯寒照雨 ,湿竹暗浮烟”
随着音浪回旋荡漾后竹林重归寂寥,她的身影也彻底消隐去了日暮苍山处,迅速的让人难留下一丝念想,我只能够短暂地捕捉到她衣襟边长挂的一只荷包,做工精巧,上面的绣竹呼之欲出,青翠欲滴,若刚截笔还未干的水墨画。
故我称呼她为——青竹姑娘。
青竹姑娘总是很忧伤,带着一股无理由的惆怅,无论是她的笛声,还是她偶尔的吟唱,都含了太多有关于风月的沧桑,似乎在叙述一段不为人知的情长。
可她盏的酒是相反的热烈,滴点入腹,足以让前秒清醒的神智,刹那醉去蓬莱太虚,所以我害怕喝她的酒,因为那样就代表我将无法见到她的模样,
剩下一觉到日上三竿,竟真的会出现宿醉后的头疼,我怀疑是北京的雾霾杀伤力太大,也可能是睡久了脑袋缺氧。
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,我是鲜少的闲人存在,做软件这行当的规矩便是:半个月的日夜颠倒,换得半年的“坐养身息”
大概就是因为这样,我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魂游瞎想到最后质疑自己的存在。
我很乐意同青竹姑娘相伴,我们都是“无处容身”的人,需要有处倾诉,好比寒冬腊月里需要互相取暖,且不觉得孤单。
这种精神上的陪伴一直到某天我心血来潮去逛百货商城,逛到一楼女士护肤专区时闻到了一股魂牵梦影的香。于是有些糟糕地吸着鼻子顺着味道去寻找,记忆中那些朦胧模糊的片段,分别被擦的程亮。
这是青竹姑娘的气息,是她在仲夏夜里拿轻罗小扇扑停留在竹节上的流萤时,不经意散发出的征象。
一路滑稽地走到香奈儿的春季专柜前,是一瓶小小的香水,躺在八棱玻璃盒里的白色天鹅绒上,背景是一片深邃的竹林,灯光调成橙色模拟黄昏的余晖洋洋洒洒地穿过繁密的枝叶,犹比在一汪澄澈的湖面,打下斑驳的碎影,颇有岁月静好的寓意。
我破天荒的忘了来时的“日料”本意,将这瓶价格不菲的限量品收入囊中。
我曾以为拥有了它能助我更高频率的梦见青竹姑娘,但事与愿违,我再没同她相会。
我将它置于枕边整宿整宿地睹物怀人,相思难熬时便抹在衣领处办公,久而久之养成了一种习惯。
朋友们以为我突然变得“芳香四溢“,”是泛矫情了,或者想找女友了。
唯有我自个儿明白这香背后的故事。
说不出来…亦不敢说…
黄粱梦一场,明眼人笑话,痴情人断肠……

若干年后,我应了父母要求终成了家业,夫妻之间相敬如宾,育有一子,事业蒸蒸日上。
为孩子的学区准备搬离老宅的前一个夜晚,久违的青竹姑娘出现了:
她提着一杆油纸糊的风灯,看着有些单薄,我伫立在她十米远处望着那抹烟青,心头百感交集。
——现在你能够告诉我不辞而别的原因了吗?你占领了我三分之二的青春韶华。
她苦涩地叹息一声,款款回头,月光照清了她的样子,一瞬,我方才领悟到何为“佼人懰兮,舒忧受兮。”
她盈着满眶泪殇,眼梢绯红如点了朱砂。
——心已搁置,谈甚缘由。
她无奈的拂袖拭泪,转身渐行渐远。
此番她未念那句诗,未煮那壶酒,未乘着寒蝉凄切,雁过留声,谈那曲《琵琶语》,独留我孑然一身呆至天亮,任大雨倾盆,打湿了坚强。
这一回,该是真正的诀别了吧。
第二天搬家公司如期来整理、打包行李。整到枕头下的香水瓶时询问我是否一起带走。
妻子知道我对它的重视,刚点头应允,我摇手拒绝。
我不是一个承担不起过往,留恋一昧温柔的男人,过去的应该找个机会让其随风湮灭。
我抬起手遮住天窗缝漏下的艳阳,吐出一口埋了多年的释然。
床上的香水瓶底在此刻悄然浮现出一行极小的楷书——孤灯寒照雨,湿竹暗浮烟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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